跋陳敘齋藏趙文敏書千文
智師真草《千字文》，草書分行比格，與真書齊同，故意近章草，而少參差超邁之趣。惟懷素小草書《千文》，神明變化，妙極古穆。文敏為此，使轉(zhuǎn)縱橫有自然湊泊之妙，蓋曾見素師墨跡而仿為之者。素師卷今在六舟上人小綠天庵中。敘齋前輩嗜古搜奇，亦曾寓目及之否？
跋僧六舟藏米書老人星賦墨跡
楷則至唐賢而極，其源必出八分。唐人八分去兩京遠(yuǎn)甚，然略能上手，其于真書已有因規(guī)折矩之妙。宋人不講楷法，至以行草入真書，世變?yōu)橹?。唐賢三昧遠(yuǎn)矣，況山陰裴幾乎？襄陽精于摹古，跡恒苦行草中無楷法。此《老人星賦》典型莊正，乃有六朝之方整，而兼北海、季海之寬綽穩(wěn)實(shí)者。[寬處可使走馬，密處不使透風(fēng)，]信有此理。昔曾見米老大篆分石刻古拓本，欹斜無范，不料其入真書中已有此力量。顧其真書不多見者，欲以簡禮逾二王，不欲以?？翘瀑t耳。究之短長自在，何若乃口口耶。
跋文氏停云館刻晉唐小楷
山陰真面目無處尋覓，世間紛尚《黃庭》，其實(shí)了不見古人意思，即此刻亦苦橫、直、撇、捺、戈法無古勁厚遠(yuǎn)之氣矣。惟《曹娥》全是分書意度。余嘗謂度尚大字八分碑，右軍仿其意作小真書，故心手間尚有分法。子敬《洛神賦》用筆橫逸疏宕，欲出父書之外，頗見本色。欲求二王律令，觀此兩種可想象十一，其余殆無足摹覽，非謂《停云》刻不佳也。
跋賈秋壑刻閣貼初拓本
唐以前碑碣林立，發(fā)源篆分，體歸莊重，又書手、刻手各據(jù)所長，規(guī)矩不移，變化百出。匯帖一出，合數(shù)十代千百人之書歸于一時(shí)，鉤摹出于一手。于執(zhí)筆者性情骨力既不能人人揣稱，而為此務(wù)多矜媚之事者，其人之性情骨力已可想見，腕下筆下刀下又止此一律。況其人本無書名，天下未有不善書而能刻古人書者，亦未有能一家書而能刻百家書者。余少年亦習(xí)摹勒，彼時(shí)習(xí)平原書，所鉤勒者即盡與平原近。心是所學(xué)，謂本是一意，后漸于書律有進(jìn)，乃知其誤也?！稇蝤櫋?、《停云》疵議百出，弊正坐此。而《淳化》則罕有雌黃，特因其所從出者，世不睹其初本，不能上下其議論耳。以余臆見揣之，共爐而冶，五金莫?jiǎng)e，宋人書格之壞，由《閣帖》壞之。類書盛于唐，而經(jīng)旨歧類；帖起于五代、宋，而書律墮。門戶師承掃地盡矣。古法既湮，新態(tài)自作，八法之衰有由然也。懷仁《圣教》集山陰裴幾而成，珠明魚貫，風(fēng)矩穆然，然習(xí)之化丈夫?yàn)榕剩`英雄為傀儡，石可毀也，氈椎何貴耶！匯帖遂俑于此，重畢施繆更相沿襲，《淳化》遂成祖本，尊無二上。南渡以后，災(zāi)石未已，試看匯帖中于古人碑版，方重之字不敢收入一字，非以其難似乎？簡札流傳，欹斜宛轉(zhuǎn)以取姿趣，隨手鉤勒，可得其屈曲之意。唐碑與宋帖，低昂得失，定可知矣。[羲之俗書趁姿媚]，昌黎語豈為過哉！東坡、山谷、君謨、襄陽、不受束縛，努力自豪，然擺脫拘束，率爾會(huì)真者，惟坡公一人。三子者皆十九人等耳。
跋吳平齋藏爭坐位帖宋拓本
[折釵股]，[屋漏痕]，特形容之辭，機(jī)到神來，往往有之，非必謂如是乃貴也。有意為之，必成頓滯。至習(xí)顏書者，尤先習(xí)其莊楷，若驟摹是帖，即墮入惡道矣。顏楷帖多于顏行，所以競習(xí)《坐位》者不過期速化耳。凡事畏難不如其已。
跋大字麻姑山仙壇記宋拓本
顏書各碑，意象種種不同，此碑獨(dú)以樸勝，正是變化狡獪之極耳。惜公書原刻傳至今日者不逾十石，未足盡窺其轉(zhuǎn)形易勢之妙也。
跋重刻李北海書法華寺碑
北海書，石刻惟《大照禪師碑》余未及見。所見者，若《戒壇銘》、《葉國重碑》、《娑羅樹碑》、《東林寺碑》皆翻本，無足觀。至《李思訓(xùn)碑》、《任令則碑》之蕩軼，《端州石室記》之敦樸，《麓山寺碑》之遒勁，《李秀碑》之肅穆，《盧正道碑》之精麗，《靈巖寺碑》之靜逸，《龍興寺額》四大字雄厚，既各造其妙，而純?nèi)翁鞕C(jī)。渾脫充沛，則以《法華寺碑》為最勝，去春在吳門韓履卿丈崇以此宋拓本見詒，攜至濟(jì)南，手自鉤摹，令老仆陳芝勒石，雖于神理未能微肖，然規(guī)模粗具矣。
北海書于唐初諸家外，自樹一幟，與魯公同時(shí)并驅(qū)。所撰書多方外之文，以剛烈不獲令終，大略俱與魯公同。余平生于顏書手鉤《忠義堂》全部，又收藏宋拓本《祭伯文》、《祭侄文》、《大字麻姑壇記》、《李元靖碑》，于李書則見北《云麾》原石全拓于番禺潘氏，收宋拓《麓山寺碑》于杭州，近日收得《靈巖寺碑》上下兩段于長清靈巖山魯般洞，見古拓精本《盧府君碑》于崇雨令中丞處，今夏得此宋拓《法華寺碑》，墨緣重疊，可云厚幸。竊謂兩公書律，皆根矩篆分，淵源河北，絕不依傍山陰。余習(xí)書四十年，堅(jiān)持此志，于兩公有微尚焉。苦臂腕孱弱，復(fù)多嗜少專，瞻望前哲，徒增嘆愧耳。
跋麓山寺碑并碑陰舊拓本
是碑題額曰《麓山寺碑》，碑文云[麓山寺]者，知俗稱岳麓寺者誤也。北海書發(fā)源北朝，復(fù)以其干將莫邪之氣，決蕩而出，與歐、虞規(guī)矩山陰者殊派，而奄有徐會(huì)稽、張司直之勝。顧世間石刻日少，《李秀》僅存六礎(chǔ)，原石拓在南海潘氏者，早成孤本?！鹅`巖寺碑》自阮文達(dá)師纂《山左金石志》時(shí)，已云僅存趙晉齋家藏拓本矣。近日吾兒慶涵忽得一本與趙藏?zé)o二，然亦止此兩本耳。《東林寺》、《葉有道》久無原石，《娑羅樹》亦重?cái)y本，《端州石室記》、《少林寺戒壇銘》則本非真跡。其恒赫世間者，止陜《云麾》與《麓山寺》而已?！对器狻奉H嫌多輕悅處，惟此碑沈著勁栗，不以跌宕掩其樸氣，最為可貴。碑陰字肅穆靜實(shí)與《李秀碑》近，當(dāng)日書意兼有此兩路，而是碑乃兼具之也。
跋周允臣藏關(guān)中城武廟堂碑拓本
覃溪論書，以永興接山陰正傳、此說非也。永興書欹側(cè)取勢，宋以后楷法之失，實(shí)作俑于永興。試以智師《千文》與《廟堂碑》對看，格局筆法，一端嚴(yán)，一逋雋，消息所判，明眼人自當(dāng)辨之。因其氣味不惡，又為文皇當(dāng)日所特賞，遂得名重后世。若論正法眼藏，豈惟不能并軌歐、顏，即褚、薛亦尚勝之。余雖久持此論，而自覃溪、春湖兩先生表彰《廟堂》，致學(xué)者翕然從之，皆成榮咨道之癖，余不能奪也。
跋道因碑拓本
是帖拓不甚舊，而裝飾精致，珍如古物。每想宋時(shí)拓帖，至今日皆寶儕彝鼎，而汴、杭書律不復(fù)有唐賢規(guī)矩，東坡、山谷亦自用其才，不遵軌轍。當(dāng)時(shí)氈臘皆宋拓也，視如塵土，此事遂淵源欲絕。若得知珍重如是本者，何至宋、元來楷法竟不可問津乎？余學(xué)書四十余年，溯源篆分，楷法則由北朝求篆分入真楷之緒，知唐人八法以出篆分者為正軌。守山陰裴幾者，止能作小字，不能為大字。率更?！短m亭》，特因上命，以已意仿前式，手眼中謂有右軍，吾不信也。蘭亭善承家法，又沉浸隸古，厚勁堅(jiān)凝，遂成本家極筆。后來惟魯公、北海各能出奇，可與是鼎足，而有唐書勢于是盡矣。大孫能習(xí)是帖，余舊得宋拓有夢樓跋者，后復(fù)得一本勝此，最后得此本，亦勝近拓，而裝覃之佳如此，珍之珍之！
跋張星伯藏道因碑宋拓本
二十年前，見《房彥謙碑》分書筆勢與《道因》楷法相同，疑即都尉所書，而誤傳為率更者，彼時(shí)尚未見碑陰有率更銜名書款也。然鄙意以為率更分書橫逸峭勁，非韓、蔡所能到，以其法為真、行，殊無庸借徑山陰。乃所傳《虞恭公》、《化度》諸碑，俱不能出山陰貴矩。由太宗重二王，尤秘《蘭亭》繭紙，至令諸臣模寫。渤海特出之姿，亦不能歸其軌。由善媽幼孤，克承家法，乃能以率更分書意度力量并其形貌，運(yùn)入真書，卓自立，以傳于后，豈非墨林中一巨孝哉！
跋道因碑舊拓本
有唐一代，書家林立，然意兼篆分涵抱萬有，則前惟渤海后惟魯國，非虞、褚諸公所能頡頏也。此論非深于篆分真草源流本末
者，固不能信。都尉此書逼真家法，握拳透掌，模之有棱，其險(xiǎn)勁橫軼處，往往突過乃翁，所謂智過其師，乃堪傳授也。欲學(xué)渤海，必當(dāng)從此帖問津。若初學(xué)執(zhí)筆，便模仿《化度》、〈醴泉〉，譬之不掛帆而涉海耳。世人作書，動(dòng)輒云[去火氣]，吾謂其本無火氣，何必言去？能習(xí)此種帖，得其握拳透掌之勢，庶乎有真火氣出。久之如洪爐冶物，氣焰照空，乃云去乎？庸腕拙爾，如病在陽衰，急須參、耆、桂、附以補(bǔ)其元陽，庶氣足生血。今顧日以滋陰為事，究之氣不長，而血亦未嘗生也。書道貴有氣、有血、否則倔馀于血，尚不至不成丈夫耳。此舊拓本在今日已為難得，寒夜展視，聊發(fā)臆論。時(shí)庭前聚雪為山，有萬笏干霄之勢。丁酉冬臘八日漫記，是日甚寒，字字欲凍。
跋祁叔和藏宋翻宋拓化度寺碑
《醴泉銘》以疏抗勝，《邕師銘》以遒肅勝，得此古拓觀之，可以窺見吾鄉(xiāng)率更真實(shí)力量，不依傍山陰裴幾處，叔得兄方勤習(xí)篆分，八法源流當(dāng)已洞徹，頗以斯語為然否？
跋汪鑒齋藏虞恭公溫公碑舊拓本
書家有南北兩派，如說經(jīng)有西、東京，論學(xué)有洛、蜀黨，談禪有南北宗，非可強(qiáng)合也。右軍南派之宗，然而《曹娥》、《黃庭》則力足以兼北派，但絕無碑版巨跡，抑亦望中原而卻步耳。唐初四家，永興專祖山陰，褚、薛純乎北派，歐陽信歐陽信本從分書入手，以北派而兼南派，乃一代之右軍也?！鄂啡泛暾熉?，《化度》遒緊而近欹側(cè)，《皇甫》肅穆而近窘迫，惟《虞恭公碑》和介相兼，形神俱足，當(dāng)為現(xiàn)存歐書第一。前輩推重《化度》，乃以少見珍耳，非通論也。余于咸豐乙卯冬，至昭陵細(xì)觀此碑，其下截半字殘畫尚多，而拓者皆遺之，但取完字，故相傳古拓?zé)o有過八百字者。此拓精膩有韻，金和玉節(jié)，折矩周規(guī)，令人使盡氣力無從仿佛昔朱朵山殿撰藏本劇佳，此尚當(dāng)過之也。
跋崇雨令藏智永千文舊拓本
右軍書派，自大令已失真?zhèn)鳌Ｄ铣诜ㄓ臆娬?，簡牘狎書耳。至于楷法精詳，筆筆正鋒，亭亭孤秀，于山陰裴幾直造單微，惟有智師而已。永興書出智師，而側(cè)筆取妍，遂開宋、元以后習(xí)氣，實(shí)書道一大關(guān)鍵，深可慨嘆。
先文安公藏宋拓本，臨仿有年，每以[橫平堅(jiān)直]四字訓(xùn)兒等。余肄書泛濫六朝，仰承庭誥，惟以此四字為律令。于智師《千文》持此見久矣，未敢宣諸楮墨也。雨令中丞工書耽古，出示一本，雖非宋拓，然神采腴潤飛動(dòng)，自是數(shù)百年物。
跋牛雪樵丈藏智永千文宋拓本
顏魯國與素師論書，謂[折釵股何如屋漏痕？]屋漏痕者，言其無起止之痕也。顧唐賢諸家，于使轉(zhuǎn)縱橫處皆筋骨露現(xiàn)，若智師《千文》筆筆從空中落，從空中住，雖屋漏痕猶不足以喻之。二王楷書，俱帶八分體勢，此視之覺漸遠(yuǎn)于古。永興得筆于智師，乃于疏密邪正處著意作姿態(tài)，雖開后來無數(shù)法門，未免在鐵門限外矣。
跋魏張黑女墓志拓本
包慎翁之寫北碑，蓋先于我二十年，功力既深，書名甚重于江南，從學(xué)者相矜以包派。余以[橫平豎直]四字繩之，知其于北碑未為得髓也。記問浩博，口如懸河，酒后高睨大談，令人神王，今不可復(fù)得矣。
余既性嗜北碑，故摹仿甚勤，而購藏亦富?；秩肟?，遂爾無種不妙，無妙不臻。然遒厚精古，未有可比肩《黑女》者。每一臨寫，必回腕高懸，通身力到，方能成字，約不及半，汗浹衣襦矣。因思古人作字，未必如此費(fèi)力，直是腕力、筆鋒天生自然，我從一二千年后策駑駘以躡騏驥，雖十駕為徒勞耳，然不能自已矣。
跋玉版洛神賦十三行拓本
意思奇矯，所謂[外人那得知]者，直亦不欲其遽知耳。后《鶴銘》實(shí)師其意。唐則誠懸，宋則東坡，根矩秘傳，波瀾不二，良工不示人以樸，故亦無道破及此者。然非如此佳刻，亦何從窺其津逮耶？
劉文清跋云：[唐人臨本，亦從永興法中來。]唐臨斷不能臻此，謂是唐?？啥Ｖ劣琅d法出智師，而不能盡其渾融變化之妙，于子敬此帖風(fēng)馬牛也。文清書格到宋人，而短于鑒別，故所見如此。
嘗怪坡公書，體格不到唐人而氣韻卻到晉人，不解其故。既而思之，由天分超逸，不就繩矩，而于《黃庭》、《禊敘》所見皆至精本，會(huì)心所遇，適與腕迎。子敬《洛神》則所心摹手追，得其體勢者，來往焦山，于貞白《鶴銘》必間坐臥其下，遂成一剛建婀娜百世無二之書勢，為唐后第一手。余生也晚，若起公于九京當(dāng)不以斯言為謬誤。但恐以漏泄秘蘊(yùn)，被公呵責(zé)耳。
斜正信絀不使一直筆，能臨楮出此意耶？腕際縱橫，胸中兀傲，自然造此耳。明賢乃無睹斯境者，為松雪所縛也。
跋舊拓肥本黃庭經(jīng)
觀此帖橫直撇捺，皆首尾直下，此古屋漏痕法也。二王雖作草，亦是此意。唐人大家，同此根矩。宋人雖大家，不盡守此法矣。乃停云館刻，此帖多紆折取勢，剛?cè)岷癖∠嗳ドw遠(yuǎn)。停云以越州石氏為祖本，我知石氏本必不然也，文氏以已意為之耳。
神虛體直，骨堅(jiān)韻深。 以唐賢大楷求《黃庭》遺矩，此真知書人語。又每以《鶴銘》與《黃庭》合觀，最為得訣矣。
今世《黃庭》皆從吳通微寫本出，又復(fù)沿模失真，字勢皆屈左伸右，為斜迤之態(tài)，古法遂失。元、明書家皆中其弊?？嗖蛔晕蛘撸刹豢峡礀|京、六朝各分楷碑版，致右軍面目亦被掩失入矣。試玩此帖，當(dāng)有會(huì)心處。然從未習(xí)分書者，仍難與語此也。 合南北二宋，為書家度盡金針，前惟《黃庭》，后惟《化度》，中間則貞白《鶴銘》，智永《千文》耳。
跋褚臨蘭亭拓本
《禊帖》傳本，大抵以纖婉取風(fēng)致，學(xué)者臨摹，遂往往入于飄弱。竊疑右軍當(dāng)日以鼠須寫蠶繭，必不徒以纖婉勝。唐初諸賢臨本，亦當(dāng)似之。故臨此帖者仍當(dāng)以凝厚為主，子昂乃深得此意。世間《禊帖》石刻無慮數(shù)十百本，而其精神氣息，全在學(xué)書者自賞于牝牡驪黃之外，無取紛紛聚訟也。是本風(fēng)致婉弱，雖非精本，于初學(xué)誠非無補(bǔ)云爾。
右軍行草書，全是章草筆意，其寫《蘭亭》乃其得意筆，尤當(dāng)深備八分氣度。初唐諸公臨本，皆窺此意，故茂逸超邁之神，如出一轍。然欲遽指為山陰原墨，則誠未見何本為可據(jù)。以其中總不免有齊、隋以后筆致也。近日《禊本》皆纖瘦少精神，獨(dú)此覺墨暈間尚有風(fēng)力，可算佳本。
跋吳平齋藏秦山二十九字拓本
秦相易古籀為小篆，遒肅有馀而渾噩之意遠(yuǎn)矣。用法刻深，蓋亦流露于書律。此二十九字古拓可珍，然欲溯源周前，尚不如兩京篆勢寬展圓厚之有味。斫雕為樸，破觚為圓，理固然耳。
書鄧完伯先生印冊后為守之作
余廿歲時(shí)始讀《說文》、寫篆字。侍游山左，厭飫北碑，窮日夜之力，懸臂臨摹，要使腰股之力悉到指尖，務(wù)得生氣。每著意作數(shù)字，氣力為疲爾，自謂得不傳之秘。后見石如先生篆分及刻印，驚為先得我心，恨不及與先生相見。而先生書中古勁橫逸、前無古人之意，則自謂知之最真。張翰翁、包慎翁、龔定庵、魏默深、周子堅(jiān)，每為余言完翁摹古用功之深，余往往笑應(yīng)之。我自心領(lǐng)神交，不待旁人告語也。慎翁自謂知先生最深，而余不以為然者，先生作書于準(zhǔn)平繩直中自出神力，柔毫勁腕，純用筆心，不使欹斜，備盡轉(zhuǎn)折，慎翁于平，直二字全置不講，扁筆側(cè)鋒，滿紙俱是，特胸有積軸，具有氣韻耳，書家古法掃地盡矣。后學(xué)之避難趨易者，靡然從之，競談北碑，多為高論。北碑方整厚實(shí)，惟先生之用筆斗起直落，舍易趨難，使盡氣力不離故處者，能得其神髓，篆意草法時(shí)到兩京境地矣。慎翁字皆現(xiàn)做，殆未足知先生也。先生作印使刀如筆，與書律純用筆心者正同。哲嗣守之兄搜藏各書印冊，余獲見久矣，未嘗敢著一語，酒后縱墨題此用別紙寫，不書于冊者，愿守之為我秘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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